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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二章惊变
戚妈妈坐在阳台的阳光里织毛衣。已是春日，暖气刚刚停掉了，这倒春寒，还是让她吃到了苦头，一个冬天都没犯的肩周炎，又开始痛了起来。她抬起头，舒展了下脖颈和肩膀，右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，可是她还是不忍放下手中的棒针。
戚妈妈看了看身边小推床上的婴儿线衫，不由得笑容在脸上漾了开来。
戚兰和姬诚然也已经好了有七八年了，虽然她一直有点看不上这个闷葫芦的南方男孩，可是自家女儿喜欢，她也总不能干棒打鸳鸯的事情。这些年，戚妈妈已经越来越感觉身体的不行，她是多么希望能早点抱上外孙外孙女啊。可是年轻人的事情，以工作学业为重，她提过一次两次，所有人多嫌她罗嗦，管得太多。她默默受着，却又默默地不甘心，在家里没人的时候，她就会织这些小毛衣聊以慰藉。
把小推床的毛衣一件件打开，又重新折叠好，踩上凳子放入阳台顶上的柜子，戚妈妈的脸上一直挂着满意的微笑。这有孩子是迟早的事情，作为外婆，她的心意还是要先准备着的。放完衣服，她又揉了下肩膀，酸痛得快要麻木了，早上贴的膏药这么快就失效了，看来现在的这些药啊，也是偷工减料的多了。
戚妈妈打开药箱，又翻出了一张膏药，自己怎么比划，一个人也是贴不上的。她想到，今天早上买菜碰到邻居李阿姨。她已经从南方旅游回来了，让她搭个手帮自己贴一下，也好舒坦舒坦。
李阿姨家很热闹。这次旅行是他们老年大学组织的。戚妈妈很不屑这帮老头老太打扮花里胡哨，还叽叽喳喳得像个小学生一样聚在一起。等李阿姨帮她贴好膏药，准备走时，一个相熟的老头儿把她叫住了。
“戚师母啊，这个人我怎么越看越像你家女婿啊？”
戚妈妈头也没抬的说，“他们啊在美国呢，你们去美国旅行啦。”
“哦，是哦。”沙发上的年轻老头老太们有都乐了，有人又说道，“大概南方人啊，都长这模样吧。”
说者无心听者有意。
戚妈妈又好久没和女儿通电话了，似乎最近的一次也要追溯到一年前了。那次戚兰说话含含糊糊的听也听不清，还是姬诚然和她解释，说是戚兰天天吃牛肉，搞得内火过旺起了满嘴的泡。她当时还叮嘱啊，多喝点金银花茶。美国会有金银花吗？为此她还寄了一大包去。
正如此想着，戚妈妈猛然间就停住了脚步。这一年来，关于戚兰的消息，都是从两个儿子那边辗转而来的，说是要照顾两边的作息时间，不要老是守着电话机，迁就对方的时间。一开始戚妈妈是反对的，自己反正在家没事，熬点夜又不要紧，可是熬一次夜几天不得劲，她是不敢声张的。她嘴里嚷嚷着反对，可是心里还是甜丝丝的，知道儿女们都心疼自己。每个月她总会收到戚兰的越洋邮件，一份报告行程的信，近照，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纪念品。
可是还是哪里不对劲啊。
戚妈妈转身又进了李阿姨家。拿过他们说像姬诚然的照片。这是张背景在一面江南味十足的照壁前的合影。摄影师的水平欠佳，把左边一丛山茶花前，坐在长椅上休憩的男人也拍了进去。那男人蹙着眉看着镜头外的某一处，他长得很像姬诚然，但似乎略显沧桑。
“这张里也有他。”
穿花夹袄的小老太又拿出一张照片，那是她在湖边石拱桥前的单身照。照片上的她，一手掐腰一手拽着一枝垂柳，摆出忸怩的姿势。不远处是一个男人的侧影，他似乎是弯腰要抱起轮椅上的人，那人应该很是瘦小，被轮椅的后背完全挡住了，只看出好像是粉色的丝巾，被风吹起短短的一截。
“这哪看出是一个人啊。”
戚妈妈反驳道，一个穿着外套，一个穿着毛衣，亏他们能说得出来是一个人。
“哎呀，戚师母啊，你别不信啊，就是看着这男人有几分像你家毛脚女婿，所以我们啊，就多留意了几眼啊。我们几个人啊，把湖堤逛了一圈再往回走的时候，这男人还是抱着这女人坐在那里呢……”
那些老小孩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挥之不去，念叨得戚妈妈的胸口一直钝钝地痛。她回到家，拿出床头柜上的影集。这些年，戚兰寄过来的照片都在里面。女儿的面庞笑靥如花，可是看着看着，戚妈妈一下就瘫软在了床上，怎么今天这些照片看着像是同时期拍的啊？
她强忍着自己幻想出来的可怕念头，吞服了几枚救心丸，连拨错了几个号码，把两个儿子和戚教授召唤了过来。可是老二却没有赶回来，支支吾吾着说是出差了，问了去哪里，只是敷衍说是南方。她追问，是不是望城？所有人都沉默了。戚妈妈眼前一阵天旋地转。
那次出游后，戚兰的病情恶化了。她的大脑严重缺氧，已经失去了自主呼吸功能，陷入深度昏迷，只能住进了重症监护室，必须靠呼吸机维持生命。
得到消息的二哥火速赶了过来，还没等到戚兰病情的稳定，又接到母亲的电话。二哥心急加上心虚，本来可以简单的搪塞过去的事，却是越解释越不清楚，接着他听到手机掉落的声音，然后就是一片嘈杂声。
马上又打了大哥和戚教授的电话，对方长音却一直未被接听。二哥心烦气躁地在走廊里踱着步，重症监护室的门打开了。出来的是姬诚然。他对二哥说：“戚兰醒了。她要见你。”可是二哥从他脸上看不到一丝稍稍宽慰的神情，自己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又是猛地一阵抽痛，后背寒意顿起，不禁把夹克的拉链又往上拉了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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